聚焦 公然出售电击枪 谁来管管什么都敢卖的网络直播间
发布时间：2017-06-16 09:40

　　原标题：谁来管管什么都敢卖的网络直播间

　　调查动机

　　这几天,网络直播间出售“旋翼机”的消息,让人们对网络直播的不规范又有了新认识。在“人人皆可当主播”“一切皆可直播”的网络直播间,还有哪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在出售?网络直播间出售商品是否符合有关规定?围绕这些问题,《法制日报》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

　　网络直播可谓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一个新事物。对不少年轻人来说,网络直播俨然成为依托互联网创业的最便捷渠道；对社会公共利益而言,网络直播似乎又是一个麻烦“制造机”——网络直播间的涉黄涉暴、网络主播与直播平台的分成纠葛……如今,网络直播还搭上了电商这趟车,网络直播间成了“百货商店”。

　　最近几天,“网络直播+电商”最火的一条新闻让人有些惊诧——“快手”平台的一些用户通过直播、拍摄短视频等方式,推广自制小型载人飞机“旋翼机”。

　　据了解,这些飞行器全部来自手工作坊式的厂家,无任何生产及通航证照。此外,用户购买后需自行组装。发布这一信息的“快手”用户“飞天少将”本名解保刚,他的旋翼机工厂位于山东德州。其工厂在售的旋翼机报价分为13万元和35万元起,他经营旋翼机已7年,客户遍及全国各地。

　　记者登录“快手”平台,搜索“飞天少将”的用户名时,弹出十几个相类似的用户名,其中四五个用户的签名是“视频查封,过段时间更新”。之前“飞天少将”上传的有关飞行器的相关视频现已全部删除。

　　网络直播开卖“旋翼机”本就令人错愕,但《法制日报》记者调查发现,通过网络直播推销的各类商品可谓“无奇不有”,不仅让人大跌眼镜,有的明显触碰法律红线。

　　公然出售电击枪

　　在一间堆了几个大纸箱的房间内,1名男子左手手持一把黑色电击枪摆出射击姿势。这把电击枪枪身较短,手握枪把之后,探出的枪管大约有10厘米。这名男子接着抬起右手,试图将一个长约3厘米的黑色电击弹安在枪头上。安装完成后,这名男子两手握枪,正对前方。此时,有声音响起:“打高点。”

　　这是6月14日晚,《法制日报》记者在一直播平台的直播间里看到的一幕——名为“兰博霸霸”的网络主播正直播演示泰瑟电击枪的效果,这场直播共有533人观看。

　　记者继续观察这名网络主播的演示发现,这名主播手握枪身处有一红灯闪起,同时伴随着类似警笛的声音,与此同时大拇指将枪管上的某个按钮一按,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又伴随一阵淡淡的烟雾升起,射击完成了。

　　记者留意到,在射击完成的同时,就有网友发弹幕询问网络主播“多少钱”“怎么卖”之类的话。这名网络主播看到粉丝的询问后回答:“喜欢的点击关注,想看更多表演加微信,微信号在个人签名里。”

　　记者在直播页面发现,这名网络主播的签名是:“关注我观看各种电棍甩棍军弩催泪枪表演等,详情请加微信×××”。按照提示,记者搜索并添加了该微信号,并询问了上述电击枪的价格,这名主播告诉记者,680元一套。

　　这名主播介绍,这种电击枪的脉冲电压大于80万伏,发射距离大于7米,但是在5米之内效果最佳,主机重量大约190克,另外有配件主机保护套、专用充电器以及电击弹3颗。可以隔着两三件衣服的厚度(2至3厘米)使用。

　　记者问:“怎么交易呢?”这名主播回答:“通过微信付款,直接快递发货。”

　　记者随后提出疑问:“微信付款一次付清吗?付清了不发货怎么办?”这名主播回答道:“做好几年了,没骗过人,我微信号就有好几个,代理几百人,怎么可能骗你呢?”

　　在这一直播平台上,《法制日报》记者还找到四五名用户上传销售管制刀具、电击棍等违禁物品的视频,同时在视频里说明“详情请加微信”。

　　这些销售违禁物品的视频新旧不一,有一两个月以前发布的,也有一两年前上传到直播平台的。记者根据这些视频中留下的联系方式,添加了一名所在地显示河北保定,名为刘超的用户。当记者表示想买一把砍刀时,刘超告诉记者,他现在已经不干了,但他说有空会帮忙找找别人,有很多人卖这个,而且信誉肯定可靠。

　　记者询问一把砍刀多少钱,刘超说不知道,他以前是通过当地的朋友拿货,现在基本不联系了,半年前他还买了一把气枪,花了1400元。当记者提出能不能帮忙也搞一把时,他表示先问问,随后称自己要上班,便结束了聊天。

　　热销各类“保健品”

　　同样是在快手App上,《法制日报》记者发现,除了“旋翼机”这样的商品,还有不少用户出售“保健品”“药品”,相关用户有六十多个。同样,在其他网络直播平台,记者也可以搜索到相关内容。记者发现,从事“保健品”“药品”交易的用户多使用与产品相关的用户名,如“嘉嘉滋补品”“中药减肥”“夜恋保健品”“摆摊卖毒品”等。

　　在一个网络直播平台上,记者发现一个名为“亚萍家中药减肥”的用户正在进行直播。直播视频显示,一名20岁左右的女子正在介绍她的减肥产品,“一粒见效,这个是纯中药的,喝下去完全没有刺激,但是它可以刺激肠胃进行消化,对男士减肥也很有效果,因为各种聚会蹭蹭长起来的啤酒肚也是可以消掉的。”这名女子边说边吃下一粒减肥胶囊。

　　“亚萍家中药减肥”直播期间,一名观看者询问这名网络主播是否有效果。直播视频中,这名主播从床底掏出一个体重称,称起了体重,“大家看,上周我的体重是55公斤,这周是48.2公斤,一周的时间已经瘦了14斤,是很有效果的”。

　　记者通过视频发现,这名网络主播推销的中药胶囊外包装十分简陋,上面写着“中药减肥胶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标识,盒子里装着很多塑料瓶,每个透明塑料瓶里约10粒绿色的胶囊。在这名网络主播身后,还有不少中药胶囊的盒子。

　　记者发弹幕问:“是否有副作用?是正规药品吗?”

　　这名网络主播看到弹幕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我们的减肥胶囊是从国外进口的,由于海关的原因所以把包装拆掉了带回来,大家不要担心,绝对没有副作用,我自己每天都吃”。

　　记者询问如何购买,这名网络主播回答说,“大家可以加我微信,在微信交易,看我主页就有微信号,一定要记得关注我,关注了下次才能找到我的直播”。

　　记者点开这名网络主播的主页发现,她已经发布了3515个直播视频,几乎每天都会直播,有1天直播3次的。这些视频中还有很多主播进行微信交易的截图、一些减肥前后的照片对比图。

　　记者添加交易微信后询问了一下价格,对方称,减肥胶囊每瓶360元,全国包邮快递。

　　在这一网络直播平台上,记者还发现,一名为“嘉嘉滋补品”的网络主播发布了177个视频,最近一次直播是在3天前。视频中出现的多是冬虫夏草、海参、燕窝、人参、黑枸杞等滋补品。记者发现,其中4个视频出现了一款针对老年人的滋补药丸,视频中可以观察到该黑色药丸约一元硬币大小,没有看到外包装,只有一个木制的盒子。视频中对该药丸的介绍是,“专为老年人设计,纯中药滋补药丸,有提高免疫力、固精安神、强筋健骨、延年益寿的效果”。

　　在另一直播平台上,一名年龄约30岁的女子在镜头前向大家展示一款名为“MR纯中药男性保健品”的商品。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款保健品效果非常的好,成分都是纯天然名贵植物提取的,还有一些中药成分……”视频播放几秒后,显示无法播放。同时,记者在这名网络主播的首页上没有看到其他视频。

　　在网络直播平台上,类似的视频不少。在一家“夜恋保健品”的视频中,网络主播正在拍摄他的保健品产品,其标题显示“补肾、壮阳、养生、滋补四大功效为一体,具有改善时间短、阳痿早泄、前列腺炎等问题,按疗程服用,改善睡眠、提高免疫力”。

　　记者添加了这名网络主播主页显示的微信号,加好友成功后,记者表示想买一款效果好的药,这名网络主播给记者发来3个种类的保健品图片,分别是黄色、蓝色、黑色药片,包装盒上没有药品或者保健品的标志。记者询问是否是正规厂家生产的,这名网络主播回答说,“不清楚,我们一般拿货都是这些,用起来比较带劲,副作用也不大,没有关注这些”。

　　销售食品卫生堪忧

　　除了各种说不清来源的“保健品”“药品”,网络直播平台上还有出售点心、菜肴的直播视频。记者初步统计发现,通过网络直播购买各种食品的用户几乎遍布全国各地。

　　在一网络直播平台上,一个名为“皮皮”的网络主播在直播售卖煮熟的小龙虾。

　　这一直播间的名称为“麻辣小龙虾99四盒送一盒小龙虾”,简介写着微信号。记者看到,在直播视频里,一名女士背对镜头坐在马扎上,她身前摆放着两个盛满小龙虾的大盆子,盆子右侧放着一个装有处理过的小龙虾的白色箱子,这名女士脚边则放着一个小号的红色盆子,里边装着小龙虾被处理掉的钳子等。

　　直播视频里,这名女士手法很熟练,只见她用左手从大盆子取一只小龙虾,接着右手拿着钳子在小龙虾身上快速操作,被卸下来的废物直接扔进脚边的小盆子里,小龙虾处理完成后则被顺手丢进白色箱子,一气呵成,处理一只小龙虾前后不超过10秒。

　　记者观察到,直播视频里,这名女士处理小龙虾的环境不能用卫生来形容,盛放小龙虾的器具很脏,这名女士也未戴口罩和手套。

　　按照直播间公示的微信号,记者添加这名网络主播为好友。

　　刚刚通过好友申请,记者就收到对方发来的语音:“99元四盒送一盒,不包邮。快递费你给我可以,也可以到付。”

　　这名网络主播告诉记者,她从江西九江发货,用顺丰快递,然后加上冰袋并用真空包装,“放心肯定不会坏的,如果坏了的话,算主播的责任”。

　　记者了解到,这些小龙虾都是网络主播和家人在九江的赤湖抓的,名为赤湖清水虾。

　　在记者与网络主播聊天时,网络直播仍在继续,此时镜头切换至厨房。直播视频里,厨房很简陋,一个靠窗的煤气灶上放着一个盛满油的大锅,旁边的桌上放着几瓶调料,仅此而已,别无他物。

　　紧接着,一名男子出现在直播视频中,大锅里的油烧开后,这名男子将小龙虾倒进锅内。接着,网络主播再次出现,开始翻炒小龙虾。

　　在这个过程中,这名网络主播除了偶尔和旁边的人说几句话,并没有和粉丝互动。记者留意直播间发现,询问想购买的人确实不少。

　　网络直播继续,网络主播将小龙虾炒熟后,画面切换到一个很大的桌子,这张桌子上放着一摞一次性餐卡、一大盆煮熟的小龙虾。此时,网络主播的身影出现在镜头前,只见她戴着透明口罩,正在往一次性餐盒中夹小龙虾。

　　记者注意到,这名网络主播一只手戴着一次性的透明手套,不时还停下来低头按几下手机。

　　这名网络主播说:“一个这样的餐盒大概盛20只左右,每个餐盒我都会盛满。”

　　画面的边缘显示一摞快递单,一名未露脸的女士在不停地填写快递单。

　　一段时间后,桌上已经摆满了装满小龙虾的一次性餐盒。买四送一,记者粗略统计餐盒和填好信息的快递单,这名网络主播当天至少要发40几个快递。

　　在另一家网络直播平台上,这种售卖各种食品的直播间也有不少,仅售卖小龙虾的就有七八家。视频里,除了环境不同,其他都很相似,尤其是,卫生条件都不好。（记者 韩丹东  制图/李晓军)

　　“网络直播+电商”监管有法可依

　　对话动机

　　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网络直播也搭上电商便车,一些网络主播直播推销各类商品。然而,在通过网络直播推销的各种商品中,不乏仿真枪支、管制刀具等违禁品,也有来源不明的保健品,甚至还有旋翼机。这些在线下或被明令禁止出售、或需相应资质方可制售的物品,缘何在网络直播间公然叫卖?该由谁来监管?《法制日报》记者与业内专家展开了对话。

　　对话人

　　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法律系副主任　　郑　宁

　　陕西师范大学副教授、网络与新媒体系主任　　郭　栋

　　《法制日报》记者　　韩丹东

　　记者:通过网络直播间推销商品,可以视作一种新的销售模式,但是,通过网络直播推销仿真枪、管制刀具等物品,就触碰法律红线了。

　　郭栋:通过网络直播的形式销售商品,比如化妆品、保健品等,这是传播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其本质上与通过报纸、电视做广告的形式一样。如果商品出现问题,广告主和广告商应该负有连带责任。不过,由于网络直播目前在我国方兴未艾,加之相关法律的约束力弱化,因此,一时间出现了一些乱象,加强监管迫在眉睫。

　　记者:通过网络直播间推销、出售商品,该由谁来监管?

　　郑宁:“网络直播+电商”作为一种新的商业模式,在创造出更大商业价值的同时,一系列法律问题也相应浮出水面。对于一些商品的生产、经营行为,我国都通过相关法律法规设定了相应的许可制度,如果未经许可擅自从事经营行为,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根据销售商品的不同,涉及到不同的监管主体,包括民航管理部门、工商部门、公安部门、食药监部门、网信部门等。监管方式主要是,经营之前需先取得许可,并履行相关义务。违法要受到处罚,构成犯罪的要承担刑事责任。建议政府部门监管与企业自律、行业自律、社会监督有机结合,合作共治。政府部门监管应刚柔相济,既要严格执法,也要加强教育。

　　郭栋:根据当前的特殊情况,监管既应该有一定的延展性,也应有所创新。所谓延展性,指先前规制报纸、电视商品销售的一套法律体系,在互联网语境下还应发挥法律效力。创新则是自媒体发展的趋势所要求,治理手段要有创新。可以把监管权分解到诸多主体中,形成用户、传播平台、第三方专业机构多元把关的格局,主管机构应更多地变处罚为服务。

　　记者:对于通过网络直播推销商品的现象,有哪些现行法律法规可以规制?

　　郑宁:可以规范这种现象的法规有《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网络食品安全违法行为查处办法》《网络交易管理办法》等。

　　还有具体规范某一行业的法律法规,比如规范违禁物品的有《互联网危险物品信息发布管理规定》；规范药品的有药品管理法；规范化妆品的有《化妆品卫生监督条例》；规范保健品的有《保健食品注册与备案管理办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