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百场落幕 濮存昕:掌声送给天上的陈忠实
发布时间:2017-05-16 14:50
从二〇〇六年首演,到今年五月十二日本轮北京人艺话剧《白鹿原》落幕,刚好一百场。一百场演了这么多年,着实不多,因为这个史诗级别的大戏,在舞台呈现极其不易,除了北京人艺的大大小小几十号人班底,还需要协调主演外援——来自总政话剧团的郭达老师的档期,和华阴老腔的十几号演员远道而来,十几年来老腔的演员也已经不在了。百场演出结束时,濮存昕一位一位地介绍老腔演员,甚至跳起来把老腔演员的重要道具——一条板凳凌空放到舞台中央,隆重地介绍,随后濮存昕跟观众说:“今天是我们《白鹿原》本轮最后一场演出,也是一百场纪念演出,我们首先把掌声送给天上的陈忠实!”
这样一票难求的演出,每场都是人头攒动,都是泪眼朦胧,都是掌声不息。还听说很多观众看过演出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激动,在夜里一路走回家,来消化内心的震撼。今年恰逢陈忠实先生去世一周年,在本轮最后一场演出之前,后台搞了一个小小的纪念仪式,久未在剧院露面的林兆华导演也专程来看望大伙儿,演出之后在人艺食堂,全体剧组演员集体凑钱请食堂师傅帮忙支起火锅涮羊肉,来为华阴老腔的民间艺术家们送别,濮存昕亲自送上自己手书的“老腔不老”的横幅,也代表剧院对老腔表达了浓浓情谊,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
导演林兆华
话剧《白鹿原》
林兆华老腔救了这个戏
北京人艺《白鹿原》可以说是华阴老腔和人艺互相成就的一个结合,因为这个戏,让华阴老腔有了知名度,现在他们经常去各地甚至国外演出。说起老腔的演员们,林兆华导演充满感激,“当时陈忠实带着我们去原上采风,农村里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的,这样的作家少啊!我当时一看到这个原始状态的自乐班的演出,就过去找他们,他们当时躲皮影后面,我请他们来,后来到了排练场,我招呼院里领导和所有演员来听,大伙一看全都看傻了,演的太棒啦,没他们我排不出来这个戏。”
如果把今年说是“白鹿原年”恐怕也不为过,来自陕西人艺和北京人艺的两版《白鹿原》在京上演和电视剧的播出,都引起极大轰动,关键还是陈忠实写的这部渭河平原50年变迁鸿篇,所以当陈忠实被提及时,林兆华也非常感慨:“记得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这部相当于《静静的顿河》一样的作品,我问他自己能不能改剧本,他特别痛快地说,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吧!我不会改!陈忠实今天要是在该多好啊,我那会儿就说他抽烟太多太凶……”随后大导也点上了一支香烟。
濮存昕照着陈忠实演
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濮存昕头一天刚刚参加完梅葆玖先生的葬礼,马上定了机票,第二天就赶到西安参加陈忠实先生的葬礼,在葬礼上他就向陈忠实的家人表示尽快恢复话剧《白鹿原》的舞台演出。今年就兑现了承诺,记得11年前陈忠实在《白鹿原》首演时说:“我写完小说《白鹿原》时,已经下了那个原了。林兆华却上了原,我期待看到他创造白鹿原上新景观。”这么多年,濮存昕从一开始一点点学说陕西话,到今天口音仿佛和郭达一样,成了原上长出来的带着土疙瘩气息,“我就是照着陈忠实去演。”在濮存昕和郭达的带领下,剧院的青年演员在这个戏中迅速成长,荆浩、苗驰等四位刚毕业的演员就是因为能胜任角色顺利进入剧院成为北京人艺的一员。而邹健扮演的朱先生也成为他这十几年来功力积累的爆发,与老演员们的表演完全熔进一炉。在百场演出结束后的食堂聚餐时,濮存昕说:“大伙儿尽心尽情地演出,所呈现出的这种演出阵容,得到观众的认可,也让我很感动。”随后,濮存昕拿出了为陕西华阴老腔演员们提前准备的礼物,一幅字——“老腔不老”。
“老腔不老”四个字启示也暗含了林兆华导演所说:“中国话剧不讲究传统,我从来都认为,话剧就必须是现代的。要说有点传统和借鉴意义的,就是焦菊隐先生留下的话剧民族化的导演处理手法。”
话剧版中濮存昕饰演白嘉轩
外援团情深意更重
郭达在《白鹿原》中的精彩演出看呆了一票观众,很多人之前只知他小品演的好,其实他是一名特别棒的舞台剧演员,只不过多年活跃在军队的舞台上。这次参与到北京人艺的班底中,郭达前段时间一直身体不太好,他说:“每天晚上这么大强度的演出,好像身体倒是好点儿了。”当天他在给每桌祝酒前说:“我现在又高兴又难过,11年演出这么一个角色是个圆满,我一直战战兢兢,这是我自己从艺生涯值得纪念的一刻。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来到首都剧场这个殿堂非常荣幸,大家的敬业让我难忘,难过的是跟大伙儿分开——我们毕竟有那么长时间在一起。”同行的演员们都用陕西话喊:“我(爸),我想你,不分开——”郭达一再致谢。
老腔乐队11年前第一次来到人艺演出时,他们都是头一次到北京,艺术团张全四说:“我们老腔唱了一辈子,从来没想过上北京演出,还有那么正规漂亮的舞台,这里跟我们农村不一样,我们看到濮存昕、郭达都是大腕儿,可是他们没有高人一等的感觉,跟我们每个人都那么和气,演出也不带麦克风。后来我们回农村演出,老乡都特别羡慕我们,说我们太牛了,能和大腕一起演出。北京人艺的演员真棒,他们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白烨所有的改编,他没有说过不好
近二十年来,《白鹿原》先后被改编为秦腔、歌剧、舞剧、话剧和电影等多种形式。“我先后看过两个话剧版、一个舞剧版,再就是电影和电视剧。”文学评论家白烨在接受北京晨报记者采访时直言自己比较喜欢的是话剧版,“我觉得话剧的改编,比较贴近原作,又发挥了舞台表现的长项,‘缩写’得比较好。”而白烨也曾不止一次地与陈忠实讨论过《白鹿原》的改编,“所有的改编,他没有说过不好。”
电视剧版:刻画人物性格最难
“《白鹿原》的电视剧,我只看了前两集。我感觉电视剧的改编在小说原作的基础上,有不少生发,以白嘉轩的婚事为例,小说里只是千把字的概述,而电视剧拿出了一集的篇幅进行演绎。但这种演绎,是贴近原作的,注重细节的,是电视剧构筑剧情的需要。从开头两集看,电视剧的叙事堪称从容不迫,稳扎稳打,感觉很不错。语言没有用陕西话,这也适合更多人观赏。这些都表明,电视剧的改编,确实是下了工夫,应当是有备而来。”
谈到《白鹿原》改编电视剧最大难度,白烨认为难度在于刻画人物性格,“《白鹿原》里主要人物有十几位,各有个性,彼此辉映。怎么把这些人物的个人性情塑造出来,把他们的心理世界揭示出来,很有难度,挑战很大。就表现人物的个性与内心而言,作为语言艺术的小说有着特别的长处,但这对于擅长表现故事的电视剧来说,并非所长,需要着力解决。电视剧《白鹿原》刚开播不久,这个问题处理的怎么样,需要看看再说。”
话剧版中郭达饰演鹿子霖
“经典性的小说作品,难以改成其他艺术形式,改后并不成功的例子比比皆是,交口称誉的更是微乎其微。这很大程度上在于小说原作的复杂性与丰富性,在改编成别的艺术形式时,都会因为形式的局限有所缩减。这种缩减,或删、或改,都会使原作的丰富信息有所损失。但对于《白鹿原》,大家还是希望看到电影版、电视版,是想看看另一种形式是怎么呈现的,这种呈现,既是非小说方式的诠释,也是另一种样式的传播,这有助于更多的人们来关注这部少有的经典作品。”
话剧版:以事写人,以人成戏
和改编其他经典文学作品相比,改编《白鹿原》存在一些特殊性,“我觉得可能在于渗透于字里行间的独特而深厚的文化蕴含,如关中的人文历史、乡土民俗、家族文化,等等。这些文化底蕴与气韵,无形中影响着人们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并造成一定的社会环境与文化氛围。所以,改编后的故事与人物,要争取首先是乡土的,其次是关中的,然后又是中国的。”
在《白鹿原》的多种改编形式中,白烨认为话剧《白鹿原》的改编比较成功,也提供了一些有益的经验。“作品在忠实于原作的基础上,把纷繁的线索浓缩为国共双方的政治斗争体现的民主革命的进程与由白鹿两家相互较劲体现的农耕文明的式微的两条主线,在两条主线的推进中,又精心塑造了白嘉轩、鹿子霖等主要人物形象,使得话剧《白鹿原》做到了以事写人,以人成戏。这也告诉人们,经典作品的改编既要忠实于原作,又要利用另外的形式所长延展作品的意蕴,力争做到形似又神似,而不要貌合而神离。”
话剧版中卢芳饰演田小娥
所有改编一向是宽容大度的
2007年,白烨曾经受陈忠实之邀与他一起在北京观看了舞剧《白鹿原》,2011年在电影《白鹿原》上演之前,陈忠实再次邀请白烨去王全安的工作室看片。白烨此前曾讲述过陈忠实对这两部改编作品的看法:“在观剧之后的简单座谈中,有人问我有何观感,我说作品从观赏的角度来看,确实撩人眼目,煞是好看,但基本的内容已与《白鹿原》关系不大。而宽厚的陈忠实则补充说:舞剧《白鹿原》毕竟是根据小说《白鹿原》改出来的,还是有所关联。”
“观影之后,与陈忠实通话谈起电影,他问我看后的印象,我说电影改编超出了我的想象,总体上看是在向着小说原作逼近,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使小娥的形象过于突出了,因而把情色的成分过分地放大了。陈忠实听后稍稍沉思了一阵,随即表示说,你说的确有道理,我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白烨此番接受北京晨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陈忠实在作品改编的事情上,一向是宽容和大度的,所有的改编,他没有说过不好。“根据我的了解,他最为满意的改编,是北京人艺版的话剧改编。其次是王全安导演的电影《白鹿原》。关于电视剧的改编,只是听他说过,从编剧、导演到主演,最好是陕西籍文人和艺人,这样可能更容易理解他的创作意图,吃准他的文化内涵,更好地把握作品。”此外,在演员方面陈忠实曾经对白烨说,自己比较欣赏话剧版里郭达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