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 成都“琴痴”赵弥 抱着元代老琴到医院做CT检查(图)
发布时间:2017-01-09 08:39
赵弥与古琴
赵弥正在调试古琴
古琴上的题刻
素衣,简装。一人,一琴。
身着唐装气度庄严的男子,端坐抚琴。一声低沉悠远的声响,飞出指尖。等待中稍嫌人声浮躁的诗会现场,顿时沉静无声。众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男子两手蹁跹在琴弦上舞动,继而浅吟低唱,人与琴和,手与弦和,如入无我之境。他的吟唱有似川剧清音之韵味,又兼古诗的音律,拙朴而动人。曲毕,素衣男子神定气闲缓缓起身离开,台下众人仍如痴如醉沉迷于余音袅袅的美妙之中。
抚琴者,赵弥。画家。
赵弥为人低调,最近几年画家圈子里的人才知晓他弹得一手好琴。孰知,他与古琴的因缘早在30年前就开始了。
琴缘
家学渊源
受祖父影响爱上古琴
学会烹饪一道新料理,学会用80年代的胶片机给猫咪拍照,学会某个手作,然后立马配个图发朋友圈,“新技能get√”,这是当下不少青年显摆“文艺范”的基本方式。你可知道,古代文艺青年修身的基本技能是——琴、棋、书、画。古琴因其清、和、淡、雅的音乐品格赋予的风凌傲骨、超凡脱俗的处世心态,而位居“四艺”之尊。
人言奏古琴可以通仙,赵弥身上也多少带了点“仙气”。他不仅会弹琴,同时也会制琴。他的绘画横跨传统水墨和当代艺术两界,他一直潜心研究中医,最近还开发出了能滋润发质的皂角洗发水。
赵弥不太在意别人将自己定义为“画家”抑或是“琴师”:“现在的艺术家应该是全方位的,而不仅仅局限于一个个标签。”在三圣乡画意村的寓所,赵弥将自己与古琴之间的故事娓娓道来。
赵弥,成都人,祖父赵蕴玉是张大千的入室弟子,堪称四川近代国画界泰斗之一。祖父那个年代,书香门第家里都会张挂或摆设一张琴,以作雅趣。祖父平素喜欢抚琴,院子里很多小孩来听,他们总是听一会就散了,而赵弥却饶有兴趣伫立听上许久,祖父很是欣慰,“你真想要学琴,给你介绍个好老师。”1988年赵弥师从蜀派古琴传人喻绍泽外孙曾成伟,成为曾老师的五弟子之一。
祖父曾收藏了五六张宋代到明代的古琴,老爷子琴瘾不小,每周都弹。那时候古琴算冷门偏门,了解的人很少。赵弥每周去九眼桥曾成伟的家里习琴,每次一个半小时左右。初始学《关山月》、《凤求凰》等基础曲目,练习手指肌肉记忆,继而学更复杂的《高山流水》等。但是赵弥现在弹琴,大多时间都不用谱,完全即兴演奏,这便是古琴独特、自由的特质。
古琴承载了很多历史,对普通人来说具有一种神秘感,有些人自称古琴大师,弹琴时候故弄玄虚,像是在练气功,这种刻意神化古琴的方式,很容易忽悠大众。赵弥眼里,古琴就是一个普通的乐器,和其他的乐器没多大区别,它们都有着类似发音共鸣的科学原理。唯一不同的是,古琴身上有着更为厚重的中国传统文化内涵。今天的古琴成为了一个像普洱茶或是香道一样的卖弄利器,赵弥喝了一口茶,淡然说,这是人们对古琴的误解。
琴痴
匠心制作 带元代老琴做CT检查
习琴多年,赵弥有了自己动手制琴的念头。中国历来有“文人玩琴”一说,就像文人画一样,制琴也分为“文人斫琴”和“工匠斫琴”。制琴可以追根溯源,更了解古琴的原理。说起来很简单,古琴就是两片木板,天地一合,利用中间的空当形成共鸣,而后绷上弦,产生乐音,形成琴曲。但是,要制作一把上乘的古琴,绝非易事。
赵弥从十几岁弹到三十几岁,也一度以为古琴特别神秘,后来翻阅资料,发现古琴其实就是由一些枯燥的数据组合而成,比如内腔尺寸、外壁尺寸,用什么胶、用什么漆,漆用什么灰、灰量用多少等等,这些数据对声音变化有不同的影响,他越研究越有趣,笑言:我弹了这么多年的琴,有的琴声弹出来好听,有的不好听,原来是因为漆的厚度。
2012年,赵弥的制琴之旅正式开启。
他从网上入手了一个浙江琴师所做的古琴半成品,解剖,钻研。
自制的第一把古琴,赵弥认为就是入门级的DIY,把买的那个半成品古琴作为试验品,不停改造,变化漆的厚薄以校正音色。弹琴对赵弥而言心灵愉悦,而制琴对他来说则是身体遭罪。他皮肤对漆过敏,离漆近了身上就会红肿起红斑。可他依然乐此不疲地一遍遍给古琴刷漆,薄漆刷三遍,厚漆刷七八遍,干了又磨掉一些,以让漆面光洁。
古法制琴必须保证漆要是阴干,决不能让琴晒到太阳,赵弥做琴的地方就是一个密闭的小房间,连窗户都没有。为了保证湿度,他在制琴过程中还不停地给地面洒水。
2016年,赵弥和合伙人一共生产出了首批二十张琴,他们在温江有个木器加工厂,首先将青桐木制作成初始的琴坯,然后赵弥再亲自进行磨漆、镶嵌、调音、上弦等,各个程序皆一丝不苟,制作完成一张琴的平均时间是一到两个月。为了让自己制作的古琴能还原最地道的音色和形制,他还专门去故宫博物院、日本东大寺参观那里的藏琴。
制琴过程中赵弥干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是抱着自家的元代老琴去医院,用CT扫描的方式,提取古琴最精准的数据,成都没有医院愿意接这个特别的活儿,赵弥最后是去阆中一家医院才搞定的。
琴心
音画合一潜心研究流派传承
琴心如镜,映照人心。
琴艺,是与人的精神境界相通的。
赵弥被称为精通音乐和绘画的“鬼才”,两者都是給人带来感知冲击,只不过一个是听觉,另一个是视觉。“我平时绘画很多都是音乐在脑海的再现。当代艺术有种表现手法叫表现主义,更是模糊了视觉听觉感知的界限,包括味觉和嗅觉都来参与这个作品,观众可以去摸,去听。”
赵弥平时画画的时候,喜欢在工作室播放古琴曲,一边听,一边画;而他在弹琴的时候,尤其奏《平沙落雁》、《高山流水》这样的曲子,他心中总会浮现出长卷式的山水画,这个感觉妙不可言。
孔子酷爱弹琴,无论在杏坛讲学,或是受困于陈蔡,操琴弦歌之声不绝;春秋时期的伯牙和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成为广为流传的佳话美谈;诸葛亮摆下空城计智退司马懿,弹奏的《卧龙吟》也是给古琴抹上一层传奇色彩。在高山飞瀑之畔,在古松老树之下,古人总是会一边抚琴,一边吟唱,以求天人合一。
吟唱,赵弥是自学成才。赵弥觉得,不仅弹奏古琴需要唱,就连朗诵诗歌也应该用本地方言吟唱,“古人吟诗都是有唱腔在里面,如今我们都是播音腔念诗,千篇一律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每当抚琴,随心所欲放歌,那时的他,最是轻松自在。
“精其选,解其言,知其意,明其理。”这句话在赵弥的琴艺生涯中被奉为圭臬,弹琴和制琴之余,他一直在梳理和研究古琴的历史渊源及流派传承。
研究古琴的历史,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清中国历史的变迁。春秋时伯牙摔琴谢知音的故事流传至今,数千年来琴与文人的生活密切相关,孔子、蔡邕、嵇康、苏轼等都以弹琴著称。
关于蜀派古琴,赵弥沉下心细细研究。从宋代开始,关于古琴的文献和信史逐渐完善,之后古琴在中国各地形成了各个流派,蜀派古琴是由清代中期著名琴师张孔山创立。
从张孔山到喻绍泽,再到曾成伟,如今包括赵弥在内的蜀派古琴传人有数千人计,虽然蜀派古琴发展到现在和以往的面貌有所不同,但有一个鲜明的风格赵弥认为至今未变,那就是史籍所记载的“蜀声急躁”。
“蜀派古琴可以说是旧时的摇滚乐,”赵弥这样形容。蜀派古琴听起来和江南的浙派、虞山派这些温文尔雅的弹奏风格不同,这可能和川人的泼辣有关系,就像中国那么多菜系,而川菜就是特别的鲜辣爽快,刺激味蕾。
古琴七弦,方寸之间有天地万物。赵弥,就沉浸在这个斫琴弦歌的世界里,有滋有味地过着他的日常生活。
关于古琴
古琴,又称瑶琴、玉琴、丝桐和七弦琴,是汉民族传统乐器,至少有三千年以上历史。
古琴位列中国传统文化四艺“琴棋书画”之首,被视为高雅的代表,有“士无故不撤琴瑟”和“左琴右书”之说。自古以来一直是许多文人必修的科目。
古籍记载琴的创制与中华文明之初的帝王有关,《琴操》载:“伏羲作琴。”
中国古代有“四大名琴”,分别是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和蔡邕的“焦尾”。
2003年,古琴艺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杨帆 陈羽啸 摄影报道
原标题:琴痴赵弥:一袭素衫一张琴的悠然闲人